暮色绯绯

这个人很神秘,什么都没有留下

【一间豪翟】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

一段没有结果的crush

浪漫就是,没有后来


姚琛的呼唤让正在烤蛋糕的翟潇闻从厨房里探出头,他举着一枚蓝色的书签问这是用什么花制成的,看起来很眼熟。

翟潇闻愣了一下,如实回答不知道,似乎想补充点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他把烤盘上的锡纸撕得哗哗响,试图让其掩盖自己内心的喧哗,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叫自己。

“Milan。”

 

那是一场很短暂的相遇,翟潇闻掰着手指头数过几次,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星期,从第一面到最后一面。

那是一次很随意的决定,仅仅是因为姚琛跟他说自己所在的创业团队要去北京路演,缺一个负责后勤保障的人,而在高考完那个漫长悠闲的暑假里,他恰好在那一刻想去北京吃正宗的烤鸭。

 

任豪很不符合翟潇闻对于富二代的想象,以至于第一次约见在咖啡店,姚琛姗姗来迟时看见两人在本就只有两张桌子的狭小空间里各自占了一边。

“Ivan。”穿球衣的寸头男孩站起来对姚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却被他带着来到了另一边的翟潇闻面前。

“这是我们的老大任豪,队里都叫他POI;这是我的高中学弟,翟潇闻。”

任豪露出温和的笑容,问他有没有常用的英文名,队里的葡萄牙人汉语说的不太好。

翟潇闻犹豫了半天也没有把“Bill”说出口,这比Ivan俗气多了。最终也只是不好意思地回答可以只叫他的姓氏,会简单很多。

任豪三言两语便交代完了翟潇闻的主要工作,剩下的时间里,翟潇闻一边喝气泡水一边听他跟姚琛聊那些宏大理想,偶尔插几句调侃一下姚琛。

“小翟,你将来想生活在哪里啊?”

任豪转向翟潇闻,把他的思绪从远处拉了回来。

“米兰?”他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不知为何,这就是他脑海中想到的第一座城市,可是他甚至没有去过意大利。

 

“不如我们就叫你Milan吧。”临走的时候,任豪突然这样说。

 

这是一个随机生成的名字,如果翟潇闻当时的回答是“蒙特利尔”大约就会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这就像当初他同意短暂地加入路演团队,还有帮前往北京的五个人订票时恰好被分到和任豪挨着的座位,总觉得是一场夏天的大雨就可以轻易改变的东西。

 

翟潇闻半眯着眼睛看窗外飞驰而过的荒野,阳光晒得他脸有些烫,却不愿意起身去拉窗帘。

其实他约莫半小时前就行了,准备起身时才注意到左肩上的压力——那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伴随着车身的晃动在他肩膀上一点、一点。鬼使神差地,翟潇闻又闭上眼睛装睡起来,期间任豪醒了一次,他感受到左肩明显的卸力,不多久又重新倒了回来。

到达北京坐上专车的翟潇闻控制不住地想,让任豪陪着他们一起坐二等座是不是太过委屈他了,如果是商务座就不存在睡着睡着便枕上别人肩膀的问题。

前排的任豪歪在座椅靠背上睡得香甜,任由车辆如何在北京的晚高峰里穿梭都没能让他的头离开靠枕,姚琛凑过来喊翟潇闻一起开黑,被他用竖在嘴边的食指挡了回去。

 

真是奇怪啊,翟潇闻躺在酒店的床上第三次收到了来自任豪的微信消息,这次是让他和姚琛确认一下明天的时间安排。

浴室里的水声还未停歇,他翻身去够姚琛放在床头的手机,屏幕上没有显示任何新消息。

 

翟潇闻不得不承认自己被照顾到了,作为团队里不爱发言的新成员,任豪总会给予他额外的关注。比如当大家就路演可能遇到的问题聊得火热时,翟潇闻正紧张地一个劲夹面前的这盘梨球虾仁,结果半天都没吃到虾肉。任豪看到了便顺手给他夹了一只虾尾,“就喜欢跟你这种人一起吃饭,你吃梨球我吃虾。”

这一举动无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翟潇闻无所适从地弯弯嘴角,还没想好开口说些什么,话题又被任豪带到了自己在美国篮球校队发生的趣事上。

姚琛突然意识到他们有些冷落了新人,偶尔抛出几个话头让翟潇闻加入进来。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被任豪的一句“我只能坐在替补席上看他们飞来飞去”笑得直咳。

任豪仍眉飞色舞地讲着故事,身上的运动服和烈日蒸出的汗水让他看起来好像刚从篮球场回来。手边被轻柔地碰了碰,低头才发现是任豪递过来的纸巾。

 

一个人身上竟然可以存在着这么大的反差。

翟潇闻看着刚换上西装的任豪有些震惊,富家少爷的清冷气质一瞬间包裹住他,仿佛刚刚那个在饭桌上帮翟潇闻夹虾尾的男孩另有其人。

他体面地同认识的企业家们问好,有时握手有时鞠躬,步子挪得很快,直直走向翟潇闻。当他真正站在自己身边时,翟潇闻突然觉得队伍里的其他人都好像房产中介,他把这种想法下意识说了出口,换来任豪的笑声,和帮他调整领带褶皱的双手。

路演很成功,当场就拿下了两位天使投资人。姚琛兴奋地起身鼓掌,若是能在晚宴上再递出去几张名片,那回上海后的庆功宴肯定少不了了。

任豪坐在一旁调整袖扣的松紧,分出神来听姚琛跟翟潇闻分析自己看中的kol,“就是那个站在甜品区的女生,她的业务领域和我们的项目非常匹配。”

晚宴上的分享会即将开始,翟潇闻拿着刚到手的名片进退两难,姚琛已经带着队员去寻找其他目标了,他只好认命地站起身。

主持人的声音适时从话筒中传来,请全体成员回到位置上坐好,纷乱间有人拍了拍他,翟潇闻听见了令人安心的声音:“Milan,你回去坐,交给我就好。”

再回来时,任豪对着后排的姚琛比了个“ok”的手势,姚琛旋即竖起两个大拇指。

翟潇闻凑过去小声问他都说了什么,希望可以从中学到些东西,任豪把外套脱下来挂在椅背上随意开口:“哦,我就说我妈在上海开了个极限运动馆,问她有没有兴趣合作一下。”

 

果然,很多东西都是学不来的。无论是严肃与活泼间的随意切换,递出名片的方式,还是社交场合里的游刃有余。

庆功宴的规模比翟潇闻想象得要大,他甚至有些后悔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来上海郊区参与这场不认识几个人的社交活动。任豪作为团队的主心骨迟迟没有出现,长桌的主位就一直空在那里,姚琛在主位旁指挥大家先点菜,只有翟潇闻沉默着缩进房间的角落。

任豪提着两支红酒姗姗来迟,大家起哄他上主位自罚三杯。罚红酒可真够奢侈的,翟潇闻看着周围传递酒杯的热络氛围,已经开始酝酿用什么理由躲酒了。

风暴中心的人并未理会众人的起哄,而是推着一头雾水的葡萄牙小哥坐上主位,美其名曰照顾国际友人。姚琛挂在脸上的笑容在任豪路过几个空位都没有入座后僵住了,他径直走向角落里的翟潇闻,停在了紧挨着他的那个座位。

红酒终于传到了任豪面前,他为自己斟了小半杯,又伸手去拿翟潇闻的杯子。

“POI,我不喝。”

“没有什么度数的,就像果汁一样,尝尝?”任豪停下动作看着翟潇闻的眼睛。

“翟潇闻别在那装啊,山东人比谁都能喝!”姚琛隔着整张桌子吼道。

“我只是今天不想喝。”他不喜欢和不熟悉的人一起喝酒,不过看起来是躲不掉了。翟潇闻任命地把杯子递给任豪,却发现他唤来了服务生,“您好,麻烦来一杯可尔必思,可以吗Milan?”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两个,而任豪依然淡定自若,翟潇闻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慌张的点头,还有想开口却没有说出的“谢谢”。

索性并没有人再度提起这个小插曲,大家都很高兴,啤酒红酒混着喝难免上头,最后只有清醒的翟潇闻和酒量过关的任豪帮不同的人打车回家。

仲夏夜的上海晚风微凉,吹走了恼人的暑热,也吹散了翟潇闻的不安。他们缓步向地铁站的方向走着,默契无言。

周浦东站现如今也算得上老站了,站牌已被氧化得微微发黄,一旁的花坛看上去倒像新铸成的,里面种着一簇簇含苞待放的蓝色花朵。

翟潇闻的目光被吸引过去,弯下腰小心拨弄着随风摇曳的花骨朵,任豪问他这是什么花,他说不知道。

“还挺好看的,很夏天。”任豪说。

他有些困了,开始打着哈欠往站里走,没有注意到背后的翟潇闻悄悄折两朵藏进手心,小心翼翼地,仿佛一不留神花瓣就会和夏天一起随风飘散。

 

任豪在以散伙饭为借口单独“骗”翟潇闻出来的那天收到了一枚蓝色书签作为礼物,他仔细摸索着干花的表面,问翟潇闻这是用什么花制成的。

翟潇闻没有回答,反问他为什么不说实话。

任豪挂上自己最擅长的柔和笑容,拉着翟潇闻进了一家音乐酒吧。夜色已深,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黑暗又狭小的空间,台上的歌手不断更换,唱着或摇滚或抒情的外文歌曲,有人陷进沙发里举杯叫好,也有人一饮而尽倒在了吧台上。

翟潇闻小口抿着杯中的鸡尾酒,眼神半刻都离不开台上的麦克风,他突然想上去给任豪唱一首歌,当然也在酒过三巡后这么做了。

酒吧里的人们早已烂醉如泥,只有任豪目光炯炯地盯着台上的翟潇闻,他说这首歌要送给POI,他跟着节奏轻晃身体,唱《下流故事》。

“垃圾桶配上西装,流浪汉拉手风琴。”

任豪想,他们这一段相遇是否也算得上低俗的喜剧。

 

当晚他们趴在黄浦江岸吹风醒酒,翟潇闻揉着脸解释为什么选了这首歌,“每次唱到流浪汉拉手风琴都会莫名让我想到一个场景,就是在波士顿的街头,流浪汉在樱花树下乞讨,怀里的手风琴发出悠扬的乐声,一座城市里所有的美与丑都在那一刻融合。”

他大概是有些醉了,不然怎会如此词不达意。他其实想说“POI,我知道你在波士顿上学,你能替我看看那里的樱花吗”,也许是“你能带我去看那里的樱花吗”。

任豪把额头靠在栏杆上没有搭话,又过了很久,久到翟潇闻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Milan。”他像从前很多次那样唤翟潇闻,“我好喜欢你呀。”

江面上突然刮来一阵大风,可汹涌的江水也盖不住两人的心跳。

“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

任豪自始至终都没有抬头,翟潇闻无从得知这究竟是酒后吐真言还是借酒装疯,但他知道三天后任豪就要回波士顿了,夏天要结束了。

他的好酒量不至于此,翟潇闻想,他给不出任何回应。

 

任豪回美国的前一天上海下了好大雨,暑气在一夜间消失殆尽。他在路演工作群里给大家报平安,翟潇闻回复后不久,发现任豪已经把群解散了。

 

夏天结束了,翟潇闻又恢复了平静如水的生活,就好像夏天从未来过一样。他收到了来自北京的录取通知书,到校后的第一顿就是带室友去吃远在国贸的那家小吊梨汤,再后来,他们因为疫情被封在了学校里。

任豪没有再回来过,翟潇闻也没来得及去一次波士顿,但他知道樱花每年都会准时盛开。

 

作别之后翟潇闻再次踏上来时的路,独自去看那些他们曾共赏的风景,不免还会想起那杯用可尔必思换掉的红酒。

只是少年人被困在了2019年的夏天,那个没有疫情的世界似乎充满无限可能,他们没有隔着13小时的时差、严重的阶级断层和整整一岁的距离。

就像物品的使用年限,食品的赏味日期,POI和Milan的故事也是独属于2019的夏日限定。

很久之后,当朋友兴奋地与他分享豆瓣crush小组里的热评:“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了你永远地与我站立在一起。”

翟潇闻脑海中首先浮现出的便是任豪的脸。

 

周浦东站门口的花坛早已易主,书签还被悉心保存着,而翟潇闻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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